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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研日记|走进深邃但鲜活的毕节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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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者:赖嘉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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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公共关系部项目副主任。曼彻斯特大学理学硕士,浙江大学法学硕士。


毕节试验区“农村儿童发展综合示范区”是我国首个农村儿童发展综合示范试点,于2021年9月正式落地,通过综合实施从出生到就业的全生命周期试验项目,为农村地区儿童的每个发展阶段提供营养健康、教育等方面的干预,探索适合我国农村儿童发展的干预模式。


2023年8月22日至30日,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赴贵州毕节,对该项目开展中期调查,旨在通过科学系统的方法评估过去一年项目对儿童的干预效果。


我参加了此次中期调查工作,随七星关区一组赴毕节千溪乡、大银镇和林口镇进行调研。这是我第一次参加由基金会组织的儿童发展项目调研,也是我到贵州毕节当地切身感受到的项目进展与成果的初印象。


中期调查动员会的全员合照


南方人是见惯丘陵的,但毕节的大山依然让人感慨。从贵阳龙洞堡机场到毕节市,从毕节七星关区到每个调研目的地乡镇,一路上苍山如海——大山像海里褶起的浪花和波涛,山的那头还是山,边际无有穷尽。山间,车辆依靠鸣笛交流信号,告诉来者:我在这里,你在哪里?有时候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大山深处,却没想到下一刻还能向更深处进发。


坐落于云贵川三省交界处的“鸡鸣三省”之景


我最初被分配的工作是物资管理。除了需要把儿童体检的用品(如血红蛋白仪等)从北京带到毕节外,每天出发前还需规划好派发给当地儿童的玩具数量,到库房把物资搬运上车,在测试工作结束后重新清点剩余的物资,为第二天的调查工作做准备。


一箱玩具大约二十公斤,儿童数量多时,每日需要搬运七八箱,这些“力气活”都是由大家一起“搭把手”协作完成的。我们的团员以女同志居多,乔正阳副秘书长带领的七星关区一组、二组的男同志成了搬运物资的主力,从库房到小巴车上,从小巴车到当地卫生院,一趟又一趟,亲力亲为。


一组与二组的同志一直在搬运物资和调研交流等方面相互支持。有时候,一组调研的地点较远,调研结束的时间较晚,二组的同志就主动承担起两个小组的库房物资搬运工作。


大银镇“0-3岁入户家访”的宣传标语


在住宿方面,这次特意安排了一组和二组的同志同住一个房间,以便及时沟通与合作。每天调查工作结束后,大家都会相互交流各自小组当天的工作情况和触动心灵的所见所闻,一起思考、一同感悟。


对于新入职的员工而言,我们不仅在这一周的工作中增长了对农村儿童发展实践的认识和理解,也在相互交流与共鸣中加深了同事之间的友谊。


在调查现场忙碌起来时,大家往往都是身兼数职。无论是什么工作,哪里有空缺、有需要,就到哪里站岗。测试现场很是热闹,人来人往,小孩的哭闹声不绝于耳。


我们总能看到乔正阳副秘书长默默拿起扫帚,及时清理遗撒在地面的零食包装袋和碎屑;工作人员和志愿者则安抚排队等待的儿童和家长。基金会在调研中体现出注重人文关怀的每一个细节。


抵达贵阳龙洞堡机场时随风飘扬的基金会旗帜


千溪乡是我们第一个目的地,也是本次中期调查工作的参照变量。基金会之前没有在这里做过家访干预工作,主要依靠当地卫生院组织家庭参与,因此可以预见第一天的工作并不容易。


果不其然,当我们的团队到达后被告知村民都在家中等候,没有出发前往卫生院。由于报名测试的儿童基数大,测试时间紧,我们立即和当地卫生院院长沟通,协调卫生院救护车和小巴车到村落接送家长和儿童,从远到近,重新计划安排。


突如其来的状况不可怕,只要团结一切力量,就能冷静清晰地解决问题。


第一天,我也承担了签到、签退、协调测试时间的工作,开始在大山里倾听和学习贵州的乡音。


协助千溪乡儿童与家长的签到工作


千溪乡是少数民族(彝族、苗族、白族)的聚居地,孩子们大多是老人们带过来的,常常能看见老人们穿着自己编织的、蓝色精致的少数民族服饰。孩子的背带是大红色的,上面写着“乖宝宝一生平安”。


千溪乡参加中期调查的家长与儿童


由于方言和语言习惯不同,老人们听不懂问卷的内容,这需要志愿者具备十足的耐心去一遍遍地解释;老人们有自己对村落的称呼,比如“猫猫”或“么么”(音译)村,签到时,乍一听,我们还会愣上一会儿,渐渐地,熟悉了这些乡音,工作就更好开展了。


同事们总是打趣我说,“真专业,你都能说上几句贵州话了。现在听你说话啊,好像都带着点贵州的味道呢”。可没过多久,我发现同事们在和当地家庭沟通时多多少少都开始带着乡音了。


理解当地,融入当地,语言是有感染力的学问,它又何尝不是敲开乡亲心里头那扇门的“钥匙”?


千溪乡参加中期调查的家长与儿童


下午,连续紧张的调研开始让一些协调的团员有些吃不消了,但她们还是坚持认真负责地完成工作,到晚上甚至“累得吃不下饭”。虽然遇到了一些不理解我们测试工作的家长,有吵着要走的,有一直否定我们工作的,但也遇到了许多从不理解到感谢我们的家长。


从否定到理解和肯定的转变,宽慰了工作人员和志愿者们的心,缓解了大家的疲累,让我们坚信每一小步都是有意义的。


七星关区一组调查工作结束后在千溪乡的合照


第二个目的地是大银镇,我们要在这里进行两天的测试工作。大银镇是这次调查目的地中路程最远的。


怎么走进大山,又怎么走出大山,都是费脑子又费力气的事情:有的家庭拥有自己的小轿车出入,有沿着山路边骑摩托车和三轮车出入的,有的靠卫生院救护车接送出入村落,还有赶着一程又一程日光和雨雾,靠双腿走两个多小时上下山的女人和孩子们。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无思索不可为,无坚韧不能出。


在雾色与山路间缓行的儿童和老人


在大银镇,我们能明显地感受到干预的积极作用。每一个来参与测试的家庭都非常支持和配合。由于等待和测试的时间较长,每个家庭结束测试后,我们都会向他们逐一表示感谢,而得到更多的回复是:“你们辛苦了,得谢谢你们才对。”“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当地家庭的理解和大力支持,这些正反馈都让我们感到欣喜。我们知道,一些无形的观念正在毕节的乡镇里扎根和萌芽。


大银镇儿童早期综合发展中心

在儿童早期综合发展中心玩耍与用餐的儿童和家长

大银镇儿童一起拼凑由基金会提供的智力盒等玩具

七星关区一组在大银镇的合照


林口镇是本次调查的最后一个目的地。村干部很积极地参与到组织协调的工作中。镇长和村干部挨个给报名测试的家庭打电话,确保他们能准时参与测试;遇到不配合的家庭,镇长亲自开车到家里劝说,再把人载到测试点。


在村干部和家访员的支持和努力下,林口镇的测试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这也让我有了更多的时间参与到问卷调查、贝利测试的全过程中,向家访员了解当地的家访情况。


在进行问卷调查时,我发现老人的育儿观念发生了变化,不再秉持以前的“天生天养”“无需干预”,不再抗拒项目测试,他们更加尊重孩子成长的精神需求和营养需求,尽其所能地满足留守儿童健康成长需要的条件。虽然当下的认知与能力无法完全支撑科学的儿童养育方式,但是他们渴望了解和掌握相关育儿专业知识。


访问员为家长做CAPI问卷调查


贝利测试最考验儿童、家长和测试员的耐心。贝利测试的平均时长为45-90分钟,根据儿童的不同表现,测试时间甚至会长达2小时以上。有时候,如果遇上不配合的孩子和家长,测试员则需要不断变换测试环境(如:到户外、到儿童家里等)以便能更顺利地完成整个测试。


进行贝利测试时,我发现孩子们的想法富有创意,他们在解决难题时所展现的思路和方案甚至比测试标准答案本身更有价值。


在与家访员聊天时,我听到很多故事,早孕、家暴、重男轻女所造成的惨剧并未在农村消失。上一代的家庭关系对下一代的成长影响很大,孩子为人处世的第一印象便是从观摩家庭的相处方式而来的。


担任家访员的大多是村里的女性,她们告诉我,家访员的工作不容易,从零开始,村里很多家庭对她们并不信任,看到她们来家里就冷嘲热讽,硬是不配合工作。但是坚持久了,大家就慢慢理解了。


后来,村里的老人远远看见家访员来了,就会把家里最好的食物拿出来和她们分享,和她们说真心话;一些从未见过自己母亲的留守儿童,会扑到她们怀里喊“妈妈”。她们说,这一切所看到的转变和动人瞬间是她们长期坚持下去的意义。


我看到,从家访员到家庭,从村委会到市政府,从贵州毕节到全国,基金会儿童项目的同行者越来越多,影响力也越来越大。同时,我也深刻感受到,只要给女性机会和平台,她们也能做得很好。


七星关区一组最后一天调研时在林口镇的合照


在人手相对不足、一人承担多项任务的情况下,我们七星关区一组的调查工作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在一周内完成了对千溪乡、大银镇和林口镇共约230名儿童的测试工作,其中,小组为约91名儿童完成了贝利测试。小组在本次中期测试中的贝利应答率与去年团队整体的贝利应答率相比,有了较大的提升。



大山虽深,但一切都是鲜活的。天真烂漫是孩子的天性,正如毕节大山深处的家长里短、无辣不欢。大山本来会阻隔一些信息、想法和观念,但总会有人一直走进大山,让大山也慢慢有了更多生活的美感和奔头。


晨起,老人家赶着黄牛从山上走下,在不知名的蜿蜒起伏中拐进了大山更深处;暮了,又见黄牛和被背篓压弯了腰的老人缓缓攀登,昂首,迎向着一片山海。